夫妻二人雖不解，卻也應下了。

話落再次掏出十兩銀子：“芙姐姐正是補身子的時候，莫要虧待了她。”

經過此前接觸，二人了解她決定的事情輕易不會改變，此時也不再推辭，只向她承諾定會如期交貨。

郭芙才見她沒多久，連體己話兒還未說上半句，此刻就又要分開，難免情緒有些失落拉著她的手遲遲不肯放開：“雪妹妹，我這見你才高興一會兒，你這就又要走……我還有好多話沒跟你說呢。”

陌喬拍拍她的手，安慰道：“芙姐姐莫怪，實在是忙得抽不開身，待過了這段日子，我帶陌邪陌羽一起來陪你，可好。”

她本性子淡漠，對待郭芙這樣溫婉熱情又真誠的女子，莫名像換了一個人，她的話如同她手心的溫度，常常能直達心底，或許，真的將她當作自己的姐姐了。

郭芙是個懂分寸的，心裏即便再不舍，也不能強留，不知對方在忙什麽，她也識相不會多問，聞言過段日子來她家做客，並且帶上那兩個可人兒，情緒這才有所緩和：“那就說好了，可不許賴賬。”

陌喬被她少有的孩子氣逗笑，語氣亦變得溫婉：“好～到時候若賴賬，但憑姐姐責罰。”

郭芙聞言撲哧一聲露出笑顏：“你去吧，再忙，也要註意自個兒身子。”

陌喬淡淡點了點頭，出了郭芙家。

......

聽曉茶樓在清水鎮名聲頗為響亮，自午時至深夜子時，客人依舊絡繹不絕。川戲、越曲、評書，節目俱全，但最為熱鬧的時段當屬午後至未時。蓋因說書先生“話裏花”——鐘朔，說的一口好評書。

重影隨陌喬來到聽曉，只見茶樓古聲古色，牌匾亦制作的十分有特色，乃是框裱得夾層油面紙，昏黃的背景下是閃著金粉的黑墨手寫的聽、曉二字。字體洋洋灑灑，豪放不羈。裱框最外一圈雕刻的梅蘭竹菊紋理，淡雅脫俗，韻味十足。

茶樓是上下雙層，格局寬大簡約，正對門的最裏面乃是一張吊有寬大吊屏的戲臺，戲臺距離地面約半人高，臺下是數十張四角方桌配四把梨木靠椅。各排茶桌間留有大小一致的過道方便客人進出。

六個圓心檀木頂梁柱分作兩排並棄立在大堂，雕著花鳥魚蟲的框欄梁上每隔一米便是一盞八寶紅穗吊燈，晚間將室內照的亮如白晝。

跨進門檻，兩側方向的盡頭各一條通往二樓的臺階，二樓兩側茶幾只容得下兩人對面相坐，但縱觀全局的視角卻極佳。

此時堂下人聲熙攘，喝茶的，聊天的，磕著瓜子看戲的，總之座無虛席，倒是二樓尚有幾處空位。

聽曉的夥計見進店的二人儀表出眾，衣著不凡，當即將手上的汗巾向肩膀上一甩，滿臉堆笑迎上身前：“客官幾位？”

重影神色如常道：“兩位。”

“好嘞！二位樓上請。”小二殷勤地引路。

剛一落座，那小二將肩膀上的汗巾扯下來當面裝模作樣將本就光潔的桌幾又擦了一遍，口中道：“客官要點什麽？茶水是貴臺毛尖，還是南湖碧羽？”

重影看了陌喬一眼，見她神色淡淡，未置一詞，自行開口道：“你這只有這兩種茶嗎？”

小二聞言微微一笑，一臉驕傲道：“本店茶目有上百種，剛剛提到的，不過是其中最受人歡迎的兩種，價格公道，味道又好。”

“中上等茶目有多少？”

“約三十種。”

“都是什麽價格？味道如何？性溫性寒？”

小二一聽，楞在原地，不知這二位到底是來喝茶看戲的還是同行故意攪局找茬的，杵在原地，沒好臉色打量二人，也不回答重影的話。

“小二，你這生意還做不做。”重影見對方神色相差千裏，面上不悅道。

“請問您二位是來喝茶的嗎？”小二質疑道，口中雖將‘請問’，卻半分客氣的語氣也無。

“不然來受你這氣？”重影見這小二態度惡劣，他臉色亦不好看，蹙眉註視下，竟讓他有些膽怯。

“你若不清楚，就換個人來。”陌喬一道冷光射去，驚得他不禁一顫，她聲音雖淡淡的，卻明面附上一層寒霜，讓人聽而生畏，來不及思考，條件反射般為之一一報名。

陌喬一邊聽，一邊心腦速算，哪一種茶價格足夠高，最適合以歸靈草充之，最後鎖定南湖碧羽。

然點的卻是較為名貴的銀山千葉。另加幾樣小食。

小二一聽，覺得不負自己唇舌介紹，當即笑開了花一邊道歉一邊請二位稍後。

不多時，小二便將茶水小食一並端了上來，樓下戲臺上此時有兩個穿著花衣的戲子對唱，多半是這個朝代裏盛行的川戲，陌喬不大好這個，只是喝著茶俯視樓下觀眾席上的客人。

重影亦不愛看戲，同樣四處打量，此番前來二人主要一是看茶，二是看‘話裏花’鐘朔。

目光在越過陌喬，看見對面的兩個人時，神色一滯，低聲對正在俯視樓下的人道：“老板......”

陌喬嗯了一聲，不聞下文，擡眸看他時卻見對方向自己身後使了一個眼色，她回首一望，公子楚那副溫潤儒雅的彬彬模樣就落在瞳孔裏。

他似乎註視自己很久，只待她回首看他，謙和如玉的笑容裏是讓人捉摸不透的溫柔。

她有一瞬間促窘，眸光閃過一絲絲慌亂，轉眼恢覆常態。

公子楚執著茶杯向她一舉，語氣溫和，恰到好處清晰地落在她耳中：“陌公子，好巧。”

“是好巧。”她語氣淡淡，神色依舊，忽地想起今天是什麽日子：“段府今日老夫人壽辰，卻能在這裏遇見楚公子，委實讓我感到驚訝。”

他微笑看著陌喬那張絲毫沒有驚訝神色的臉，悠悠道：“我向來不喜歡人多喧鬧的地方。”

她亦聽著他十分矛盾的解釋，語氣淡淡諷刺道：“這樣啊，那楚公子還真是會挑地方偷閑。”

話落不再看他，回過身，剝了一顆葵花籽仁兒放進嘴裏，動作清雅流暢，甚是美觀。

公子楚嘴角微揚，笑著看著前方那道身影。

此時樓下戲臺上的戲子已謝幕散場，吊屏緩緩被吊起，換了另一幅山水墨畫，接著一名六十出頭的身著米白色斜襟長袍男子，伴隨著一陣熱烈的掌聲緩緩登上臺來，臺上早在他出現之前便準備好條案，驚堂木，紙扇等道具。

剛走到條案後，觀眾席上便有客人耐不住性子問：“鐘先生，咱們今天說段什麽？”

鐘朔向下揮了揮手，示意眾人先安靜，他捋著斑白的胡須，提起衣袍覆一抖，在獵的一聲響後，擡起驚堂木對著條案一砸，啪的一聲甩開紙扇，榮光煥發的講起開場白：“‘劉老漢八十娶嬌妻，苗金花智取老來兒’咱們書接上回！”

“哦！！！~~~”

臺下一陣鬧哄聲壯勢，造氛圍。

陌喬以手支頤，認真聽著。

“話說苗金花只身一人前去土匪窩，發誓要不回兒子便一把火燒了這幫孫子！老天爺亦幫她，好好的天兒，說陰就陰，黑咕隆咚就差伸手不見五指，要說下雨，卻也是稀奇，連一絲絲風都沒有，就是烏雲蔽日遮的啊，就仿佛鬼兵借道一般，周圍樹影岑岑，可不就像一個個人影，那土匪窩的臺堡上，放哨兵見狀，不知是何緣故來了這麽多人，黑壓壓，氣勢仿佛排山倒海般的軍隊，當即嚇得腿發軟，連滾帶爬下了臺去向當家的匯報......”

那鐘朔確實是個有本事的，其實破繭抽絲來看，故事平平，卻偏偏到了他嘴裏變得繪聲繪色，十分有趣，一時間她聽的來勁兒，一壺茶已是喝了個精光。

重影喚小二再添一壺，另一面對陌喬道：“這兒的說書先生，講的確實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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